从香港九龙到深圳宝安，约一小时车程。唐尧立每天如此，往返于公司和家之间。

这条50多公里的路走起来并不容易：首先，得配一辆有粤港两地牌照的车，外加香港大陆两张驾驶证；途中过海关时，要出示港澳通行证、回乡证、内地身份证、香港身份证；过了关，还要通过一个剪刀式立交桥，从左行改成右行，或者右行改成左行。

20年里，不少像唐尧立这样的内地人跑到香港，读书，工作，成为“港漂”。

根据香港特别行政区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公布的数据显示（包括本科生、研究生及实习学生），至年间，整体赴港升学的内地学生人数呈上升趋势。至年度共有名学生赴港升学，至年度人数上升至人，就读人数稳中有增。

但内地毕业生留港发展的意愿却逐步下降。在港内地毕业生联合会年的研究数字显示，10年前，内地生在港毕业后希望留港发展者占80%至90%，“但现在毕业后一半以上的人想都没想就离开香港了”，该协会主席耿春亚介绍称，最终留港能待到7年的大概是20%左右。

对唐尧立而言，香港和内地的距离可不止一道深圳湾，它还隔着甜腻的早茶、高声的广东话、逼仄的劏房等多座“大山”。有时就连他自己，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山的这头，还是那头。

远眺深圳湾。（CFP图）

“花花世界”，“花钱”的“花”

和大多数来港读书的学生一样，本科一毕业，唐尧立就选择了一条平坦光明的“致富大道”——卖保险。“干这行门槛低，用不着什么专业背景，公司里有的是学长学姐罩着，不会说广东话也没关系。”唐尧立告诉《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库》记者。

到香港买保险，近年来逐渐成为内地游客赴港旅游的目的之一。年—年内地赴港买保险的人数，8年涨至23倍。对港漂们而言，卖保险自然成了赚钱的行当。

工作仅两年后，唐尧立就在深圳买了一套复式公寓，不久前又“拿下”一辆路虎。他的朋友圈里，除时不时推荐一些保险理财产品外，更多的是和各界大佬相约打高尔夫的潇洒背影。

而刚来香港读书那几年，唐尧立过得并不顺心。

和很多有“香港情结”的内地学生不同，来自贵州的唐尧立当年是因为大学扩招，误打误撞掉进了这个“花花世界”。“来之前对香港没有印象，就是一片空白。”他说。

他还记得来香港吃的第一顿饭，为了合口味点了一碗特辣的酸辣粉，花了30多港币——家里顶多10块钱，还更好吃些。

也是从这顿饭起，他迅速认清了一件事：所谓“花花世界”，原来是“花钱”的“花”——香港学校食堂的一餐饭比国内大学贵上好几倍；出租车的里程表跳得像秒表那么快；超市里十几颗草莓就要几百块。“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钱这么不禁花。”

唐尧立的学校身处香港富人区，在从宿舍走到学校的路上，常常可以看到墙上贴着的卖房小广告：平的房子要上亿起价。有一次，他去做普通话家教，客户家住香港著名豪宅“晓庐”，占地平，每平要价55万。本来自觉家境还不错的唐尧立就这么“开了眼”，知道原来世界还可以这么夸张。

香港房价一直居高不下，房子成了不少人奋斗的目标。（网络图）

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让他冲昏了头脑。大二的时候，他跑到澳门赌场，一晚上输掉几十万，把学费全搭进去了。“没有什么原因，就是觉得自己穷，想要来快钱。”唐尧立说。

生活上的巨大落差加上对香港的不适应，让他十分消沉。“不会说广东话，英语也不好，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，让我说什么呢？”唐尧立说，有段时间他不愿意出门，也不去上课，每天就躲在寝室里打游戏。

在一次贵州港漂联谊会上，唐尧立偶然遇到了自己现在的老板。两个人聊了几句，觉得很投缘，就互留了联系方式。很快，这位老乡联系到他，问他愿不愿意尝试卖保险。当时觉得人生一片灰暗的唐尧立没多想就接受了：“只是想去看看这个行业，反正总要找点事做。”

刚入行时，客源尚未开通，唐尧立经常跑到西饼店买上一提六个蛋挞，见到人就递个蛋挞过去，厚着脸皮开始“尬聊”。他的第一单生意就是“尬聊”出来的。偶然的机会，唐尧立遇到了一个来香港工作的老乡。他厚着脸皮请人家吃饭，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“保险”这事。结果对方居然很感兴趣，痛快地签了单。

“尬聊”了大半年后，唐尧立迎来了第一笔大单——有一次他路过佛山，想起一位久未联系的学姐，便邀学姐出来喝咖啡。“我当时觉得自己挺唐突，没想到学姐说很感动我还记得她。”再一聊，唐尧立得知，学姐的父亲是佛山一家上市公司的主席。局面一下打开了。

香港的保险业是一个层级分化清晰的巨大体系。唐尧立所在的公司，从最底层的一个人单枪匹马，到最高层资深总监（SeniorDirector），一共有7个层级。体系中每个人都沿着同一条“晋升之路”往上走，能走到哪一步，全凭团队和个人的业绩。有“传奇人物”一年半就能升到最高层，也有人多年后还在最底层晃悠。

工作时间灵活本是保险业的卖点之一，而对唐尧立来说，这实则带来了更大程度上的“自我压榨”。他给自己定制了朝七晚十二，每周至少工作六天的“非人道时间表”，“香港是个吃饭快、走路快、说话都快的地方，你要是不快点，别人就超过你了。”

香港街头行色匆匆的人们。（网络图）

这里不是生活，是生存

在唐尧立开着路虎从深圳奔向九龙的时候，湘妹子童玉婷已经来到了街市，开始为自己的餐厅购买一天的食材……

责任编辑：曹默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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